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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 2023-04-18 23: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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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些句子

  五十七回:
  彼時賈母又命將祛邪守靈丹及開竅通神散各樣上方祕製諸藥,按方飲服。次日又服了王太醫藥,漸次好起來。寶玉心下明白,因恐紫鵑回去,故有或作佯狂之態。
「故有或作佯狂之態」,「故有」,己、庚、俄、覺同,楊、戚作「故又」(本回楊戚有同一來源,共同異文特別多),程、蒙改文不計。
  僅梳理版本可推斷,「故有」當然是原文,出現「故又」改文,是因爲原句文言稍拗口,也有個人(楊、戚祖本校抄者)應該更是認爲它不通。
  査了一下手上校本,竟然沒見到保留「故有」的,還有從旁改文字校成「故有時或作」的,這文夾白夾的,無言以對。
  其實「故又」在文理上也不通,故有某態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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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2 2023-04-27 18: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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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五十七回:
  一語未了,忽見湘雲走來,手裡拿著一張當票,口內笑道:『這是什麼賬篇子?』黛玉瞧了,也不認得。地下婆子們都笑道:『這可是一件奇貨,這個乖可不是白敎人的。』寶釵忙一把接了,看時,就是岫烟纔說的當票,忙摺了起來。薛姨媽忙說:『那必定是那個媽媽的當票子失落了,回來急的他們找。那裡得的?』湘雲道:『什麼是當票子?』眾人都笑道:『眞眞是個獃子,連個當票子也不知道。』薛姨媽歎道:『怨不得他,眞眞是侯門千金,而且又小,那裡知道這個?那裡去有這個?便是家下人有這個,他如何見?別笑他是獃子,若給你們家的小姐們看了,也都成了獃子。』眾婆子笑道:『林姑娘方纔也不認得。別說姑娘們,此刻寶玉他倒是外頭常走出去的,只怕也還沒見過呢。』薛姨媽忙將原故講明,湘雲、黛玉二人聽了,方笑道:『原來爲此。人也太會想錢了!姨媽家的當鋪也有這個不成?』眾人笑道:『這又獃了!「天下老鴰一般黑」,豈有兩樣的。』薛姨媽因又問:『是那裡㧄的?』湘雲方欲說時,寶釵忙說:『是一張死了沒用的,不知那年勾了賬的。香菱拿著哄他們頑的。』薛姨媽聽了此話是眞,也就不問了。一時人來回:『那府裡大奶奶過來,請姨太太說話呢。』薛姨媽起身去了。這裡屋內無人時,寶釵方問湘雲何處㧄的。湘雲笑道:『我見你令弟媳的丫頭篆兒悄悄的遞與鶯兒,鶯兒便隨手夾在書裡,只當我沒看見。我等他們出去了,我偸著看,竟不認得。知道你們都在這裡,所以拿來大家認認。』
兩處的「㧄」字,己卯、庚辰本同,其他版本或作「揀」,或作「拾」。
  關於這個動詞的異文,周先生的《會眞》取「揀」,並有按語解釋了「㧄」字:以手取物。並且猜測這裡可能作「揀」的異寫用。其他以己卯或庚辰本作底本的校本或取「揀」或取「拾」,但都沒作校改說明。只有鄧遂夫的校本,取了「㧄」,並且作了註解。其中有一句話我覺得很精闢,他說:
  用「揀」、「撿」(千按:「揀」作拾遺義時的另一寫法)、「拾」則不妥,從後文看,實乃從鶯兒處拿來的;且湘雲問話(千按:疑是「薛姨媽問話」或「問話湘雲」之勘誤)中徑稱「拾得」也不合情理,她怎麼知道一定是「拾得」的呢。
不管是「揀」還是「拾」,都限定了(至少是自以爲是了)湘雲當票子的來源,這個來源與實際又有差別,薛姨媽、寶釵怎麼就認定她是「揀」到的呢?何況薛姨媽之前先問過一句:
  「那裡得的?」
  湘雲也並沒有回答來源,怎麼三兩句後,薛姨媽就知道這當票子是「揀」的了?更何況,寶釵明知道這當票子正是郉岫烟要悄悄送來給自己的東西,此時關心史湘雲是「何處的」又有什麼必要?想知道它被誰遺落在了哪條路上?
  㧄,《廣韻》、《集韻》都有收錄。音「槏」,拼音大約是qiǎn。《廣韻》:以手㧄物也。《集韻》:取也。這個字現今似乎沒見用了,但是宋代時可能還是活的。《廣韻》直接用本字釋義,以手㧄物,這理應已經照顧了一般士人能讀懂:這「㧄」字,不是以手打物、削物、戳物、敲物,是以手「㧄」物。結合《集韻》的釋義「取」,猜測大槪意思也近於「得」、「拿到」云云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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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3 2023-05-06 09:5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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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八回:
  也曾問他得新棄舊的,他說:「這又有個大道理。比如男子喪了妻,或有必當續絃者,也必要續絃爲是。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,便是情深意重了。若一味因死的不續,孤守一世,妨了大節,也不是理,死者反不安了。」
「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」,己、庚同,覺、程刪「便」字,俄、楊、戚「便」作「但」。
  原句語法順序大約本是:只是不把死的便丟過不提,便是情深意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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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4 2023-05-07 15:3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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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序。
五十八回「苑中」:
  一日淸曉,寶釵春困已醒,搴帷下榻,微覺輕寒。及啓戶視之,見苑中土潤苔靑,原來五更時落了幾點微雨。
五十七回「苑裡」:
  湘雲道:『旣不叫我問他去,明兒也把他接到偺們苑裡一處住去,豈不好?』寶釵笑道:『明日再商量。』
五十六回「至苑」:
  獨寶玉是個迂闊獃公子的心性,自爲是那四人承悅賈母之詞。後至苑去看湘雲病去,史湘雲說他……
最後一處「至苑」,已、庚、俄同,戚、蒙、楊、程作「至園中」,覺作「至蘅蕪苑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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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5 2023-05-16 22: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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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一回回目聯(己、庚、覺、俄):

投鼠忌器寶玉情贓,判冤決獄平兒情權。

戚本下聯「情權」改「徇私」。程本上聯「情贓」改「瞞贓」,下聯「情權」改「行權」。——大家都跟「情」字有仇。

情贓、情權,應該沒大問題?「瞞贓」、「行權」,是要告訴明白了寶玉和平兒幹了什麼?總覺得少個「情」字。

(《會眞》勘誤,覺本作「情贓」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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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6 2023-05-29 22: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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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說紅樓夢裡的「問好」大約不是問你好不好(鏈接在這裡),可能只是打招呼。六十二回這裡又看到一「問」。

寶琴香菱射覆,寶琴說了個「老」字,香菱射不出。湘雲來了:

湘雲先聽了,便也亂看,忽見門斗上貼著『紅香圃』三個字,便知寶琴覆的是『吾不如老圃』的『圃』字。見香菱射不著,眾人擊鼓又催,便悄悄的拉香菱,敎他說『藥』字。黛玉偏看見了,說:『快罰他!又在那裡私相傳遞呢。』的眾人都知道了,忙又罰了一杯。

這裡「問」的眾人都知道了,己卯、庚辰本同,程本作「鬧」,餘本作「鬨」。

其實「問」除了問候外,還有一義,質問,「訊罪曰問」。書中還有些例子,比如第八回,李嬤嬤不想讓寶玉吃酒:

薛姨媽笑道:『老貨!你只放心吃你的去。我也不許他吃多了。便是老太太,有我呢。』

三十三回:

賈政一見,眼都紅紫,也不暇他在外流蕩優伶、表贈私物,在家荒疏學業、淫辱母婢等語,只喝命:『堵起嘴來,著實打死!』

三十九回:

平兒道:『明兒一早來……再睡的日頭晒著屁股再來!你這一去,帶個信兒給旺兒,就說奶奶的話,著他:那剩的利錢,明兒若不交了來,奶奶也不要了,就越性送他使罷。』

五十七,郉岫烟在迎春屋裡日子不好過,出了當衣服的事,寶釵告訴黛玉、湘雲:

黛玉便說:『兔死狐悲,物傷其類。』不免感歎起來。史湘雲便動了氣,說:『等我著二姐姐去!我罵那起老婆子丫頭一頓,給你們出氣,何如?』說著便要走。

以及:

黛玉笑道:『你要是個男人,出去打一個報不平兒——你又充什麼荊軻、聶政?眞眞好笑。』湘雲道:『旣不叫我他去,明兒也把他接到偺們苑裡一處住去,豈不好?』

五十八,說到藕官假鳳虛凰:

芳官笑道:『那裡是友誼,他竟是瘋傻的想頭。說他自己是小生,菂官是小旦,常做夫妻。雖說是假的,每日那些曲文並排場,皆是眞正溫存體貼之事。故此二人就瘋了,雖不做戲,尋常飲食起坐,兩個人竟是你恩我愛。菂官一死,他哭的死去活來。至今不忘,所以每節燒紙。後來補了蕊官,我們見他一般的溫柔體貼。也曾他得新棄舊的,他說:「這又有個大道理。比如男子喪了妻,或有必當續絃者,也必要續絃爲是。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,便是情深意重了。若一味因死的不續,孤守一世,妨了大節,也不是理,死者反不安了。」你說可是又瘋又獃,說來可是好笑。』

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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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7 2023-06-04 13: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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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二回:

寶玉推他說道:『快別睡覺,偺們外頭頑去。一會兒好吃飯的。』芳官道:『你們吃酒不理我,敎我悶了半日,可不來睡覺罷了。』寶玉拉了他起來,笑道:『偺們晚上家裡再吃。回來我叫襲人姐姐帶了你桌上吃飯,何如?』芳官道:『藕官、蕊官都不上去,單我在那裡,也不好。我也不慣吃那個麪條子,早纔也沒好生吃,纔剛餓了,我已告訴了柳嫂子,先給我做一碗湯,盛半碗粳米飯送來,我這裡吃了就完事。若是晚上吃酒,不許敎人管著我,我要儘力吃彀了纔罷。我先在家裡,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。如今學了這勞什子,他們說怕壞嗓子,這幾年也沒聞見。乘今兒我是要開齋了。』

「早纔」,己庚本同,餘本作「早起」。
「早起」有早些時候的意思,「早纔」沒査到前人用處,但字面意思似乎差不多,而且時間更近,似乎更符合芳官此時狀態:吃了並沒多久,只是吃不慣所以比較快已經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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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8 2023-06-04 14:4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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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二:
湘雲便用箸子舉著說道:
 『這鴨頭不是那丫頭,頭上那討桂花油。』
眾人越發笑起來。引的晴雯、螺、翠、鶯兒等一干人都走過來說:『雲姑娘會開心兒,拿著我們取笑兒,快罰一杯纔罷!怎見得我們就該擦桂花油的?倒得每人給一甁子桂花油擦擦。』

「螺翠」,己、庚、楊、覺同,俄作「翠螺」,戚、程作「小螺」。
周先生取「翠螺」,當是作「小螺」之另一名稱。不過我覺得應該只是由「螺翠」改來的,構詞更像了一個名字而已。「小螺」,不管是從戚、楊、俄一系,程、覺一系看,還是從「小螺」怎麼誤「翠螺」看,也都是改作。
「螺翠」可能是兩個人,一個自然是寶琴的丫頭小螺,另一個「翠」,名字中用到這個字而且在場的,本來有湘雲的丫頭「翠縷」,探春的丫頭「翠墨」。但是這裡一群人是打趣史湘雲,自然「翠縷」是不會上場的,只能是「翠墨」。

格式比較特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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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9 2023-06-04 14:5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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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上千 說:

倒序。
五十八回「苑中」:
  一日淸曉,寶釵春困已醒,搴帷下榻,微覺輕寒。及啓戶視之,見苑中土潤苔靑,原來五更時落了幾點微雨。
五十七回「苑裡」……

一個類似的例子。六十二回:
(寶釵、寶玉)來到沁芳亭邊,只見襲人、香菱、待書、素雲、晴雯、麝月、芳官、蕊官、藕官等十來個人,都在那裡看魚作耍。見他們來了,都說:『芍藥欄裡預備下了,快去上席罷。』寶釵等隨攜了他們,同到了藥欄中紅香圃三間小廠廳內。
「藥欄中」,己、庚同,餘本作「芍藥欄中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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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0 2023-06-06 22: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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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三回:

晴雯道:『他們沒錢,難道我們是有錢的?這原是各人的心,那怕他偸的呢,只管領他們的情就是。』寶玉聽了,笑說:『你說的是。』襲人笑道:『你一天不挨他兩句硬話蠢你,你再過不去。』晴雯笑道:『你如今也學壞了,專會架橋撥火兒。』

「蠢你」,覺、程本獨作「村你」。

本來想說一下「村」、「蠢」,査了一下,鄧遂夫先生已經講過了。摘略:

按「蠢」字自古多義,其中亦有「不遜」之義。《爾雅·釋訓》卽云:「蠢,不遜也。」曹雪芹借用此音此義作爲口語中出言不遜的一個動詞書面語,雖屬創新,卻並無不妥——至少比僅含「粗俗」之義的「村」字更爲貼切。

蠢,不遜也。(複製粘貼《康熙》:)【詩·小雅】蠢爾蠻荆。【疏】郭璞曰:蠢動爲惡,不謙遜也。《辭源》釋義:不恭順。

「村」,可能因爲城鎭化?後來有了「樸實」、「古板」、「落後」的意思。《水滸傳》中用得不少:

燕靑慌忙攔道:「李大哥,你怎地好村!勾欄瓦舍,如何使得大驚小怪這等叫?」

又:

李虞侯便罵道:「村驢!貴人在此,全無忌憚!」


看到《辭源》裡另給了「村」字一個釋義,說是「有冒犯、衝撞之義」。舉了兩個例子,一個也是出自《水滸傳》第二回。史進耍棒,被化了妝的禁軍敎頭王進看見,點評了一下,「這棒也使得好了。只是有破綻,贏不得眞好漢。」史進不服,要打:

王進道:「小官人若是不當村時,較量一棒耍子。」

査了一下《水滸傳》裡的「村」,除了這句外都意思明確,不是名詞「屯」就是形容詞「沒見識」,這句看句式,實在也沒看出「村」有「冒犯、衝撞」之義。手邊的《水滸傳》千紅師兄纔賜的,白文沒釋義,能夠釋義的指敎一下。個人看,似乎王進只是說小官人的棒法out了,或者自嘲一下自己看着很low。

另一個例子就是《紅樓夢》的了,六十二回,林黛玉的話裡影射了「寶玉情贓」的事:

黛玉笑道:『他倒有心給你們一甁子油,又怕掛誤著打竊盜的官司。』眾人不理論,寶玉卻明白,忙低了頭。彩雲有心病,不覺的紅了臉。寶釵忙暗暗的矁了黛玉一眼。黛玉自悔失言,原是趣寶玉的,就忘了趣著彩雲。

這裡的「趣著」彩雲,除了覺序本刪了這兩字,各抄本及程甲本都用「趣」無異,到了程乙本纔作「村」。我說,黛玉這是「村」嗎?這和晴雯對寶玉的頂撞、不敬,性質大槪不太一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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