頁50 行 六 『壽陽公主』——從劉世德校本改;原『壽昌公主』。
頁134 行二二 『尤氏的幾個眷屬也都來了』——從兪平伯校本改;原『尤氏的幾個眷屬尤氏姊妹也都來了』。
頁152 行 二 『村莊人家』——從兪平伯校本改;原『時莊人家』。
頁259 行十三 『令我可懼』——從兪平伯校本改;原『可懼』。
頁260 行二二 『疑惑著』——從兪平伯校本改;原『疑惑若』。
至次日起來梳洗了,便在窗下硏墨,恭楷臨帖。賈母因不見他,只當病了,忙使人來問。寶玉方去請問。便說寫字之故——『先將早起淸晨的工夫儘了出來,再作別的。因此出來遲了。』
「請問」,己、庚同,餘本作「請安」。
請問,當是「請安」並「問好」的簡便說法。請安是禮節,問好是心意。第八回,詹光、單聘仁遇見寶玉:
一個抱住腰,一個攜著手,都道:『我的菩薩哥兒,我說作了好夢呢,好容易得遇見了你。』說著,請了安又問好,嘮叨半日方纔走開。
鳳姐都一一盡知原委,便封了二十兩銀子與旺兒,悄命他將張華勾來養活——『著他寫一張狀子,只管往有司衙門中告去。就告璉二爺國孝家孝之中,背旨瞞親,仗財依勢,強逼退親,停妻再娶』等語。這張華也深知利害,先不敢造次。旺兒回了鳳姐,鳳姐氣的罵:『獺狗扶不上牆的種子!你細細的說給他,便告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,不過是借他一鬧,大家沒臉。若告大了,我這裡自然能彀平息的。』
獺狗,各抄本及程甲本同。程乙本改「癩狗」。
獺,卽水獺,這邊稱它「水獺貓」,多在水裡活動,據說水性很好,能拖小孩下水。小時候大人常用它來嚇唬小孩子,讓不要到碼頭水邊頑。
査了一下,除了稱「獺貓」外,也有地方稱「水狗」,前人也說它似狐而小。大致在貓狗狐之間,稱呼爲「獺狗」,或者也是一方叫法。
腿短,本善水性,扶上牆去行走大槪不容易。當然,我沒試過。不過,癩狗,應該沒什麼上牆的障礙?
]]>興兒笑說:『快回二奶奶去,大奶奶來了。』鮑二家的聽了這句,頂梁骨走了眞魂,忙飛進報與尤二姐。尤二姐雖也一驚,但已來了,只得以禮相見,於是忙整衣來迎了出來。
「整衣來迎了出來」,已、庚同;蒙、戚作「整衣來迎接」;楊、覺、俄作「整衣迎了出來」。一無前「來」,一省後「來」。
蒙、戚的描述,缺少畫面感,純敘述。楊、覺的敘述,缺少層次。二姐此時顯然是先整衣畢,再迎出來,二事各有所指,省一來字,不「特殊」了,味道淡了。
編輯:起興査了幾本,只有兪校從己、庚。(兪校的底本可是戚序本的,頗有膽!)
尤二姐笑道:『……你們作什麼來?我還要找了你奶奶去呢。』興兒連忙搖手,說:『奶奶千萬不要去。我告訴奶奶,一輩子別見他纔好。「嘴甜心苦,兩面三刀」,「上頭一臉笑,腳下使絆子」,「明是一盆火,暗是一把刀」,都占全了。只怕三姨的這張嘴還說他不過,奶奶這樣斯文良善人,那裡是他的對手!』尤氏笑道:『我只以理待他,他敢怎樣?』興兒道:『不是小的吃了酒放肆胡說,奶奶便有理,讓他看見奶奶比他標緻,又比他得人心,他怎肯干休善罷?人家是醋罐子,他是醋缸,醋甕。凡丫頭們,二爺多看一眼,他有本事當著爺打個爛羊頭。……』
「以理待他」、「便有理讓他看見」二處,己、庚、覺、程、俄作「理」,其中庚本第一處作「里」。楊、戚、蒙二處皆作「禮」。
啟功校本,「以理待他」依程甲本未校,後句校爲「禮讓」。其餘所見各校本,大多從後三本校作「以禮待他」、「便有禮讓」。「便有禮讓」也是斷句。
只有劉世德先生的校本,將「讓」斷到下句,「讓他看見」。
比較支持後一種斷法,不管是「有禮讓」還是「有理讓」,都覺得「有」字不太搭配。
其次,這裡興兒發話的重點,一是讓「別見」,二是說不是他的「對手」。尤二姐答話的重點,是自己可以「據理力爭」,而不是可以「做小服低」。興兒提醒的重點,還是「醋妒」和讓「別見」,別「讓他看見」。這不是在討論「禮」(身分尊卑)的問題,而是在說不講理也能搞死你的問題。
後文不久,有一個相關的句子:
尤二姐笑道:『可是扯謊!這樣一個夜叉,怎麼反怕屋裡的人呢?』興兒道:『這就是俗語說的,「天下挑不過禮字去」了。這平兒是他自幼的丫頭。陪了過來一共四個,嫁人的嫁人,死的死了,只剩了這個心腹。他原爲收了屋裡,一則顯他賢良名兒,二則又叫拴爺的心,好不外頭走邪的。又還有一段因果:我們家的規矩,凡爺們大了,未娶親之先,都先放兩個人伏侍的。二爺原有兩個,誰知他來了沒半年,都尋出不是來,都打發出去了。別人雖不好說,自己臉上過不去,所以強逼著平姑娘作了房裡人。那平姑娘又是個正緊人,從不把這一件事放在心上,也不會挑妻窩夫的,倒以爲忠心赤膽伏侍他纔容下了。』
「挑不過禮字去」,已、庚、楊、蒙作「禮」,戚、俄、覺、程作「理」。看興兒後文,平兒的安全保障,其實是「禮」而不是「理」。
]]> 崑曲名段選輯《綴白裘》中的版本,襯字使用情況更合(無關開唱的對白當然省了)。崑曲裡戲名叫《邯鄲夢》,這一節叫《掃花》(《綴白裘》初集卷二):
〔北賞宮花〕翠鳳毛翎扎箒叉。閑踏雲門掃落花。吓。好風吹落花片也。你看那風起玉塵砂。猛可的那一層雲下。抵多少門外卽天涯。〔見介〕洞賓先生何往。〔小生〕恭喜你領了東華帝旨。證了仙班。因此。果老仙翁誠恐你高班已上。掃花無人。着我再往塵寰。度取一人。來供此役。敢支分殺人也。〔貼〕這是先生大功行。只此去未知度人何處。可趕得上蟠桃宴也。
〔前腔〕你休再劍斬黃龍一線差。再休向東老貧窮賣酒家。你與俺高眼向雲霞。洞賓呵。你得了人要早些兒回話。噯。若遲呵。錯敎人留恨碧桃花。
鳳姐又道:『媽媽狠嚼不動那個,倒沒的矼了他的牙。』因向平兒道:『早起我說那一碗火腿頓肘子狠爛,正好給媽媽吃,你怎麼不拿了去趕著叫他們熱來。』
火腿頓肘子,據說現在的名稱是「金銀蹄」了。這裡的「頓」,也卽上說的烹調方法,這個字的寫法:己、庚、蒙作「頓」,戌、楊作「炖」,戚、覺、程作「燉」(這裡我們知道「炖」和「燉」是兩個字,當然,這倆原本都不讀「扽」的,但是人家有「火」啊),俄、舒作「煨」(他們肯定覺得「頓」什麼的不通)。
三十七回:
探春笑道:『有了。我最喜芭蕉,就稱「蕉下客」罷。』眾人都道別致有趣。黛玉笑道:『你們快牽了他去,頓了脯子吃酒。』
「頓了脯子」,己、庚、蒙、戚、覺作「頓」,程作「燉」,楊、俄、舒作「炖」。
六十回芳官看到熱糕想吃:
(柳家的)便拿了一碟出來,遞與芳官,又說:『你等我進去替你頓口好茶來。』一面進去,現通開火頓茶。
程作「燉」,餘本作「頓」。
六十一回:
忽見迎春房裡小丫頭蓮花兒走來說:『司棋姐姐說了,要碗鷄蛋,頓的嫩嫩的。』
戚作「炖」,餘本作「頓」。
考驗遠程。
査了一下,《西遊記》和《儒林外史》中都出現過這字。
《西遊記》世德堂本第四十八回「頓暖酒」:
《儒林外史》臥閑草堂本十三回「一碗燉鴨」:
査《辭源》,「頓」無「蒸煮」義,「燉」、「炖」有「dùn」音。(編輯:另外,竟然也沒找到「吢」、「唚」。)
]]>《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》給動詞「臊」舉了兩個例子:
1、害羞、難為情。如:「害臊」。《程乙本紅樓夢》第二四回:「那小紅臊的轉身一跑,卻被門檻子絆倒。」
2、羞辱。《紅樓夢》第二四回:「臊你娘的,瞎了眼睛,碰起我來了。」
這兩例都出自《紅樓夢》,但兩條都有些問題。
先說第二條,「臊你娘的」,其實一眼就能看出「臊」是那啥意思,這裡解釋爲「羞辱」,實在是文明用語的典範。
第十二回,賈瑞黑魆魆中把賈蓉當成了鳳姐,「扯了自己褲子,硬幫幫就想頂入」時,賈蓉呼救:「瑞大叔要臊我呢!」難道賈瑞是在「羞辱」他?
第一例的句子來自「程乙本」,抄本多作「急回身一跑」。作「害羞、難爲情」義時,《紅樓夢》的用字其實是「燥」。各抄本比較一致(越往後越一致那種。比如說第十二回有程、俄、戚、蒙改「燥」成「臊」,十七、八回時只有程、俄改成「臊」了,到五十五、五十七、五十八回時,就只程甲本在堅持害「臊」了)。其實我覺得人「害燥」和「炮燥」時,感覺有相似的地方,倒是和臭豬肉好像沒多大關係。
燥,蘇到切,又蘇老切,音嫂。乾也。不知道後來怎麼讀了ㄗㄠˋ(躁)。「ㄙㄠˋ」這個音只在「肉燥」、「燥子」裡留存著了。《重國辭修》:
㈡ ㄙㄠˋ
名
剁成细碎的肉。
如:「肉燥」、「燥子」。
査了下,這詞在中原,也用「臊」、「臊子麵」了。夠亂。
]]>只他這梯己利錢,一年不到上千的銀子呢。
一年不到上千的銀子,查了一下手上的印本,除了俞校,其他都斷句作:一年不到,上千的銀子呢。
一個是一年進賬近千數,一個是未到一年已進千數,兩種盈利情況。
我只是不理解,平兒這裡算帳,爲什麼要以「一年不到」來計週期?是鳳姐當此差未滿一年?還是鳳姐這個生意剛纔做了十餘月?
]]> 「一」又可引申爲「獨」、「特」。白話中也常用。《紅樓夢》如第三十七回:
卻說賈政出門去後,外面諸事不能多記。單表寶玉,每日在園中任意縱性的俇蕩,眞把光陰虛度,歲月空添。
此「單」表,有聚焦「特」說的意思。這與「僅」其實界線模糊,常不可強分。如《紅樓夢》第一回:
原來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,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經十二丈、方經二十四丈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,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,只單單的剩了一塊未用,便棄在此山靑埂峰下。
這裡「單單」的,具體是說「獨獨」的,還是「僅僅」的,是強調其「唯一無二」,還是強調其「另類不羣」,其實不好確定。好在「僅僅」除了指一類一項,也有「獨」的意思,所以《國語辭典》釋義副詞「單」時,取巧只用了「僅僅」一詞。
除了「僅僅」外,「單」作副詞其實還有一義,也易混同,且不常用。檢索後惟見高續《紅樓夢》百〇八回用意清晰:
小丫頭便把令盆放在鴛鴦跟前。鴛鴦依命便擲了兩個二、一個五,那一個骰子在盆中只管轉,鴛鴦叫道:『不要五!』那骰子單單轉出一個五來。鴛鴦道:『了不得!我輸了。』
這裡的「單單」與第一回的「單單的剩了一塊未用」不同,強調的是反轉,「偏偏」,不願如此而竟如此的意思。(有人說,「單單的剩了一塊」也可以理解爲「偏偏」,的確如此,但不如骰子點數明確。)
「單」或者「單單」作「偏」、「偏就」用,江淮話裡還常見。例句如:勸你別去,你單要去。《紅樓夢》第六十九回亦有一例似乎如此,見於楊藏、蒙府、戚序本,平兒後悔自己走漏了消息害了尤二姐,尤二姐說:
姐姐這話錯了。若姐姐便不告訴他,他豈有打聽不出來的?不過是姐姐說的在先。況且我也單要一心進來,方成個體統,與姐姐何干。
這裡「我也單要一心進來,方成個體統」,己卯庚辰本無「單」作「我也要一心進來,方成個體統」,似乎不及原句的尤二姐強調自己執定了主意,包攬了責任,或是刪改罷。